「辛德·溫特班。今晚,你必須死。」

——那麼,此刻該做的是什麼,已經很清楚了。

<aside> <img src="https://prod-files-secure.s3.us-west-2.amazonaws.com/3a56ec1f-1c92-4bce-b1b2-52270d9a61b4/02e69b28-3a64-4004-9498-8e5c1224f827/shark.png" alt="https://prod-files-secure.s3.us-west-2.amazonaws.com/3a56ec1f-1c92-4bce-b1b2-52270d9a61b4/02e69b28-3a64-4004-9498-8e5c1224f827/shark.png" width="40px" />   俄德鎮曾經暴動頻傳。

一周前,隨鄰近小牛山一處墓園與其所屬教會徹夜悶燒的濃煙衝入天際,業火燒盡墳塚上錯落青草,亦融化十字下縱橫勢力。那一度隻手遮天的奸徒狗官被掀了老底而式微,如火如荼的抗議也一併告了個段落。

民得以聊生,百姓獲得片刻安寧。歌劇院經理趕走過去他曾瞧不起、可為生計在動亂期間不得不為其提供舞台的三流劇團,不知倦怠的酒館與妓院倒是樂於重新擁抱多日不見的雜亂秩序,為他們椅腳不平、搖搖晃晃,軟墊上沾滿洗不掉的血漬與酒漬的貴賓席乾杯。

一切復燃榮景風靡雲蒸,俄德鎮以自己的腳步迅速走回與昨日相仿的嶄新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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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img src="https://prod-files-secure.s3.us-west-2.amazonaws.com/3a56ec1f-1c92-4bce-b1b2-52270d9a61b4/02e69b28-3a64-4004-9498-8e5c1224f827/shark.png" alt="https://prod-files-secure.s3.us-west-2.amazonaws.com/3a56ec1f-1c92-4bce-b1b2-52270d9a61b4/02e69b28-3a64-4004-9498-8e5c1224f827/shark.png" width="40px" />   莫伊克斯撫摸著酒杯。

潔白的指腹沿著透明光滑杯壁一寸寸推過去,留下被勻開模糊的半個指紋,細線交錯如迷宮般,囚禁著反射在玻璃上的男人身影。他凝視著琥珀色晶瑩掛杯的液體,久久地,彷彿將異色雙眸都看成了如酒杯中搖搖晃晃的金黃白蘭地。

他招牌的艷紅大衣被草草墊在身下,和凌亂被單翻卷成一條條山脈似的褶,再由半掩窗櫺縱橫清影分割著月光,靜謐窺伺客房內曾發生過的一起繾綣。

鎏金髮絲於月色下不再張揚,彼此柔軟絞纏,慵懶,而散漫,如同他們的主人,此刻。在任由白蘭地潑翻在他白皙嶙峋的鎖骨,沁滿醉人的頹靡向由他催生出的慾望恣意綻放性的醇美與墮落後,這副與男人纏綿過的人類身軀,就這麼泰然赤裸地躺在酣暢淋漓浸透了的迷亂現場,縱容月光將之欣賞,映成發光般近似無血色的蒼白。

他用一雙毫無遮掩、漾著不同色相漸變的矇矓紫瞳,久久地,透過玻璃凝望正沾著水以細緻棉紗毛巾,為他擦拭小腿的男人。

那瞇起的眸子,是在享受高潮後溫存的饜足,享受男人的溫柔呵護嗎——不,或許只是,又放縱了思緒遨遊,咬死了他的水手不敢妄自動作,才這麼毫無防備任由幾分鐘前還對自己粗魯索取的男人伺候著。

伺候著他們第一次交換彼此體液後的沉默,那彷彿可以無限延伸到一整個世紀這麼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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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img src="https://prod-files-secure.s3.us-west-2.amazonaws.com/3a56ec1f-1c92-4bce-b1b2-52270d9a61b4/779942d8-1006-43de-b8bf-e439987cd87e/goat.png" alt="https://prod-files-secure.s3.us-west-2.amazonaws.com/3a56ec1f-1c92-4bce-b1b2-52270d9a61b4/779942d8-1006-43de-b8bf-e439987cd87e/goat.png" width="40px" />   此刻的辛德是寡言的。

寡言於他被那人賦予的特權、寡言於那人背上千瘡百孔的環疤,那是在俄德鎮時他的船長以身誘敵、差點便要襯了宿敵的心願,將名為莫伊克斯的美人作為上貢至王都的禮品,從他身邊遠遠帶離。

不痛了嗎?

還很疼嗎?

事因船醫曾經暴虐的未婚夫而起,可他們的船醫在過往的惡夢面前,始終顫抖地甚至拆不下那些本該是在她背上穿環打繞的大紅緞帶;那是雙排整齊排列的穿痕,捏起表皮、將經過計算的銀環一個個刺穿細嫩皮肉,血珠與腥羶便融溺成了詭譎艷麗的美感。

女人的淚珠如悔恨滾滾,極致惡劣的趣味,然而辛德仍記得親手一條一條將血紅色緞帶揭下時滿溢胸腔的怒、恨、悔與慟。

他不該只是炙燒那藏滿黃金白銀的地下墳塚,肆意的白火就該連紅髮艾德的屍骨都一道焚毀殆盡——

……言語過於廉價,他只能一遍一遍、一遍一遍,虔誠地親吻那些好不容易才結疤痊癒的遍體鱗傷。

是他貞潔犧牲的聖母,是他勇敢無畏的聖子。

第一次擁有了所戀之人的體溫,然而即便徹夜纏綿,辛德卻始終沒得到一個被允許的吻,就是此刻,他們之間也沉默地彷彿沒有任何一人還沉浸於方才縱情宣洩的餘韻。

雪白軀體上曖昧紅痕是僅存在一夜歡愉的證明,當朝陽初升,他們仍是辛德與莫伊克斯,謹守著只有兩人知曉的「秘密」,等待著下次被允許再次採擷的馨香。

從裡到外,辛德好好地擦拭完那人的身子,並再次將那遮掩著什麼的皮絨蓋回左眼之上。親膚細緻的一面理當在下,宛如將彼此的「緊密」也一同隨動作埋藏。男人將繩結仔仔細細、牢固穩妥地重新繫回那人的腦後了,那是在世界仍動盪搖晃時不知何時鬆脫落下的眼罩。

再將毛巾做最後一次擰淨後,男人終於開口,目中明暖火光搖曳,低沉而平穩的嗓音稀釋了此夜方歇的蔓延沉默。

「……傷口痊癒的很好,離天亮還有一會兒,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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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ide> <img src="https://prod-files-secure.s3.us-west-2.amazonaws.com/3a56ec1f-1c92-4bce-b1b2-52270d9a61b4/02e69b28-3a64-4004-9498-8e5c1224f827/shark.png" alt="https://prod-files-secure.s3.us-west-2.amazonaws.com/3a56ec1f-1c92-4bce-b1b2-52270d9a61b4/02e69b28-3a64-4004-9498-8e5c1224f827/shark.png" width="40px" />   「晚點。」

沒有猖狂明豔笑容,沒有囂張動聽宣言,莫伊克斯只是伸直手臂,讓他的水手接過才淺嚐了幾口的美酒。

這幾日他所有舉止都透著一種柔軟而溫順的嫻靜。大衣外套被披在肩上覆著一頭總是隨風飄揚的金燦,髮絲貼撫著臉側緩慢滑至胸口,有幾根會垂進依然大敞的前襟內,而沒了馬甲束縛的寬鬆襯衫令他看上去連腰身都清減了幾分。若非船員們皆知曉他們船長替船醫受的體膚之傷禁不起任何大幅度的牽扯,恐怕沒人相信會輕淺笑著,捧著檢視到一半的帳本並安靜地注視他們鬥嘴,而沒加入打鬧的溫婉佳人名叫莫伊克斯——倒是有些人因此將心中設想的船長性別悄悄做了更改。

不過從剛才的性事可知,那個端莊美人大概會和今晚的月色一起落於天明。

莫伊克斯坐起身,漫不經心地穿上大衣,鈕扣一顆顆地慢慢扣上,一顆顆地隱去男人在他身上只敢淺淺留下的私慾。唯獨鎖骨處的一枚紅印。那是男人的第一個痕跡,他來不及阻止,回過神來時已經發狠力道使勁扯著辛德的灰白髮絲,迫使他因疼痛而後仰腦袋同時鬆口拉開距離。

那時的莫伊克斯,看著男人雙眼中——方興未艾慾火被詫異生生摁住,唯恐終於被應允的念想行將落空——赤紅炙熱的眸光,對他說「這地方不行」,換得了男人心領神會的服從,和更多無孔不入的謹慎冒犯。

「你待著。」他對眼見沒自己的事,識相地準備自行離去的辛德這麼說道,目光便落在房間的門。

像是在等待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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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辛德來說可是個新奇的命令——他不會自以為是地有過一夜極致放縱又極度克制的體膚之親就以為自己成為了哪個「最特別」;男人只是遵循著過往既有的印象,思忖他的主人會否不喜於事後流連的他人體溫,所以正打算離開這還瀰漫著眼底幻視的房間,卻不承想那人會給他意料之外的指令。

然而辛德也沒有多問。他得到的已經夠多了,待著就待著吧?還能有什麼事?所以最終床尾側的位置成了他最佳立足之地,聽憑船長還要如何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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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邊橡木桌上一場於黃昏開始的海戰棋回合記數停在十五,兩片海域相隔一毫釐之遙羅列著彼此試探的軌跡。歲月於木紋勾勒滄桑,棋士落子描繪臆測;陳木雕花開出古樸木香,向晚的對弈靜默恍若昨世。他們發端於美酒的歡愉以純釀收尾,上半夜中斷於淺酌的楸枰也當以豪飲了結於銀盤高懸。

至少莫伊克斯是這麼認為——也許不過是用來消磨太安逸的夜,抑或僅僅為了再一次向男人證明他總是會敗於他手下。

他抬高了下巴角度、後仰著頸,些許凌亂髮絲柔軟地下滑,揭開他偏過頭來朝手裡仍握著半杯瓊漿的辛德慢條斯理的悠悠一瞥,白指比向棋局。「換你。」

男人愣了半晌,幾乎在一瞬之間就平息了內心深處此夜趁著醉意一度恣肆的獨佔欲,皺緊眉心擰斷不該的僭越,看上去像是為情況發展感到意外。他揚首咕嚕一聲飲盡杯中物,濃烈辛辣灼燒食道,一口氣嚥下想再次撥開遮著那優美頸線的秀髮的妄為。

他指腹抹去脣邊酒液,儘管有所怨懟,依然從著於床上那人指令重新入座屬於他的位置,深深凝視著己身這片海域,回顧簡直已經全拋諸腦後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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